日內瓦（下）

過午訪小眉，竝會其夫人，及其六弟克恭，余到日內瓦之先，未嘗通知，蓋不欲勞煩其出迎，至是突然相見，驚喜皆出於意外。巴黎別後，倏忽半載，雖期日無多，而余之遊歷，已經六國矣，暢談別後聞見歷一時餘。遂乃導余等出遊，先到公園，其規模雖不大，而一種清潔幽雅，令人可愛，次則沿湖觀覽風景，至水道源，乃下車入觀，其抽水機十八臺，以輸送全市飲料水，因湖水非常之清，故不另設淨水池，而濾過即可用也。次觀市政廳，門外陳列拿破崙當日所用之大砲一尊，其紅衣已斑駁矣，守衞導余等入觀議事室，詳為說明，某偉人之坐處，某名士之肖像，某年關係國家某大事議決於此，滔滔不竭，談了數十分鐘之久，余倦甚不能記得許多，又恐筆墨之煩，故不一一為之記載，末後到一寺院，日已暮矣，寺中之繪畫雕刻，皆朦朧不復辨其美醜，惟覺其體裁亦頗壯觀耳。乃返小眉寓所，受其招待，數月來不嘗故鄉烹調之風味，食之而不覺其飽也。小眉夫人曾受荷蘭之高等教育，能談五六國之語言，又善跳舞，晚餐後同赴跳舞場，小眉力勸跳舞，余自幼受過男女授受不親之舊禮教，至今尚蹯據腦中未亡，忽欲易之以男女相抱於大庭廣眾之中，而作舞踏，實無此勇氣，雖小眉好意，自笑冬烘，謹謝不敏，惟把酒靜坐看人行樂耳。

越日小眉率其夫人六弟來訪，又導余等登山看滑雪，山高六千餘尺，山下之殘雪已消，而山上皚皚尚積尺餘，往來馬車之輪，其形如弓，蓋不敢用圓輪者，恐在雪上行走過急，而失敗也。

瑞士每逢夏季，則遊人如鯽，或來避暑，或來登山，以作種種之運動遊戲，迨至秋風一到，落葉繽紛，而遊人則陸續歸去，無一留者，旅館亦皆閉鎖，空其所有，惟餘山麓之居民而已。從無人想在冬季，復來阿爾卑斯山中，作冰雪之運動遊戲。蓋因從來莫不知道阿爾卑斯為冰天雪地之所，其寒冷是無人能忍耐的，豈知此冰天雪地之空氣，清潔乾燥雖冷，却是極容易忍耐的。蓋其日光甚烈，熱度雖強，而又不能融化冰雪在此種高山之上，以冰雪之寒冷，日光之强烈，空氣之乾燥，使人遇着，甚覺愉快，故病肺之人，來此療養，特為有效，數十年來，一到冬季，來瑞士之人，或為運動，或為療養，其數之多，實不減於夏季也。

滑雪是運動中之最盛行者，其鞋用兩條木片，濶與足等，前頭翹起，底下光平而滑，長有七英尺至九英尺，初學之人，穿着甚覺不便，常失足傾躓，兩鞋相掽，失去均衡，若稍有練習，方能站住。滑雪場所有好幾種，一種是光平堅硬之斜坡，速度不甚快頗合老年人及未曾經驗之人行走。一種是傾斜滑下愈速之山坡，非具有特別技能，及鎮靜神經不可，聞說滑走之速度，其最急者，一點鐘，四十英里云。

余等在山上，看英法男女十餘人在雪上滑走，甚為有趣，可惜未曾練習，不敢輕於一試，徒作臨淵羨魚耳。到旅館少憩，日暮同返小眉寓所，小眉令尊在阿老薩山中靜養，余本擬欲一訪問，小眉謂由日內瓦至阿老薩，非十一點鐘不能到達，往返及淹留，非三四日不可，余等急欲返巴黎，而阿老薩之行，遂作中止，惟以電話一詢其起居，以當面談而已。晚飯後與小眉及其郎，下兩局棋十時出發返巴黎，小眉及其夫人令弟等，送至驛前，道聲珍重而別。十二時車入法境，有法國關吏兩人來驗旅券，余獨居一寢室，關吏初以法語問余，余不知其所謂答之曰，否，他以英語問余先生能說英語乎，余再答之曰，否，他又問先生帶應納稅之物乎，余又答之曰，否，關吏瞠日不敢復再問，闔門而出，古時羅馬凱撒之出征，其報告元老院曰，來，看，勝，僅此三語，世傳為最簡單，今余以三否而過關，其簡單較之尤甚也。

一

近年來，我臺灣民眾對於政治社會各方面，逐漸自覺起來，關於自治要求的叫聲，也日高一日了。但是關於普及教育的問題，還沒有聽見有具體的促進運動，像放任當局對臺灣人限制教育政策去教可不教亦可的樣子，就是所謂政治運動及社會運動諸團體，也多汲汲乎趨於理論遊戲口舌鬥爭，而不早奮起促進實施義務教育的工作，實在遺憾得很。這樣做現代人的基礎教育不謀普及，則要望生活的向上是難達到的，何況要想什麼理想的自治社會出現呢？

二

試看我臺灣人的學齡兒童就學比例，自大正十一年達到百分之二十八以來，停滯不進，閱過十年的歲月，僅增百分之二而已，現時還在百分之三十，如此不要說是不能比於內地人兒童就學百分之九十八，就是比之蕃人兒童就學百分之七十，也遠不可及，真未免太可憐的文盲狀態啊！

四月新學期又迫到目前了，各種學校正在招募新學生，內地人兒童十之八九儘可收容，這是已定之事。但是臺灣人兒童，在市街地的雖欲就學，而因學校不足被除外的不少。在農村的雖想要就學，又因家計困窮而多不如意，這樣七除八扣，結局又不上百分之三十，這也是不難逆料的事。

三

古人有言「人而無教則近禽獸」，現在臺灣人這樣大半沒有可就學的文盲狀態，雖不願指為近禽獸，但在統計上的就學比較，已趕不上蕃人了。甚盼望臺灣同胞父兄們，有兒童必使就學，對於學校不足，須要齊起對當局要求多設學校增加學級，若這樣追求，雖是探愚民攻策的政府，也必敵不過覺醒的民眾，倘若我們臺灣民眾受人愚之而己亦自愚，那就沒有救藥可施治了。

臺灣人的初等教育狀態，旣如上述的荒廢，至於中等以上的教育，那就更不可言了。內地人本位的學校，臺灣人任進不入，臺灣人本位的學校，又已被內地人侵去了不少。原來公學校與小學校的程度不齊，而中等學校入學試驗乃以小學校程度為標準，所謂不揣其本而齊其末，於此我們對於臺灣當局的跛行教育政策，已不難發見著一大可悲的憾事了。

自巴黎至紐約（上）

一九二七年六月二十日安着馬爾塞以來，匆匆過了八箇月有餘矣。今將渡太西洋而往美國，回想在歐洲於此八箇多月之中，遊歷過的名都大邑不下數十處，使我留印象於腦中而永久不能忘者，亦實不少。然就中最深刻的，則莫如巴黎，余愛巴黎非僅愛其華麗，蓋實愛其質樸，而又對於有色人種之毫無差別也。

出發之前一夕，父子三人又同到攀龍所最喜歡食的鵝之料理店，共食鵝肝料理，擧酒互祝健康，又同赴劇場作最後一度之觀歌舞劇，及至歸來，終夜不寐，忽忽如有所失。三月十四日朝，將由花山旅館出發，其女主人殷殷握手，道聲珍重而送諸門外，擧頭忽見平日所未見的大霧，十步之外則不辨人面，想是巴黎亦知惜別，故現此黯澹無光之色也。

九時半發巴黎之聖拉匝路San Lazzare驛，午後三時半抵塞堡Cerble港，是處為法國第二的軍港，第五的通商港，人口約近十萬，因時間逼促故，未曾觀覽其市街。攀龍因要留倫敦再研究半箇年，此回渡美，惟余與猶龍兩人而已。攀龍送至碼頭，脫帽祝父弟之平安，共相依依不捨，朝別巴黎，暮別愛兒，雖不聽陽關三疊，而腸已九迴矣。

余與猶龍乘小汽船到港外，換乘阿機塔尼亞Aehitania大汽船，此船來自英國停泊於此僅數十分間，余乘小汽船發碼頭之際，望此大船，惟見一道黑煙，其行甚疾，瞬息卽至，匆匆過船，行李安頓纔畢，而船已行矣。阿機塔尻亞四萬六千噸，一點鐘可行二十五海浬。此船之大，在英國中居第三位，船室八層，上下用升降機，若在陸上，實無異一座高樓，可容一等客三百餘人，二三等客千餘人。其食堂名曰路易十六世，蓋其椅棹倣當時路易所用之樣式也。每餐俱奏樂，若非感着微有動搖，則無異在陸上大旅館之食堂。其他之設備，如休憩室，圖書室，運動場，水泳場皆頗宏大，乘客若無眩船之苦者，當覺愉快異常。自倫敦至紐約六日可達，若萬餘噸的小船，則非行十日以上不可。但是船大而價亦較高，比之小船相差有一倍之多云。

十五，十六兩日，風力頗强，潮流甚急，船衝浪而進，大起動搖。余與猶龍偃臥不能起床。似此大船尚且如是，若是小船不知又將如何。太西洋風潮之險惡，昔時曾聞人言，今則身遇之矣。靜臥兩日，時聞角聲嗚鳴，旋而樂聲悠揚，入耳動心，恨不能起而一與其盛，惟有徒羨他人之動作如常眠食自適耳。

越日風力稍弱，船之動搖亦略減，乃得起而更衣盥漱，爾時頗覺腹中饑餓，視錶已八點多鐘矣，尚未問食前之角聲，出行廊下，視船中之錶纔七點耳，方悟余錶之時間猶未退轉也。（每日退轉五十分間）紐約之時間比較東京緊促十點，東京比較臺灣則緊促一點，臺灣比較巴黎又緊促八點，若統算之，巴黎之時間，比較紐約當遲緩十九點，而事實乃大不然，紐約之時間比較巴黎，實遲緩五點，有人不信地球是圓的，如果地球不是圓的，此種時間任汝如何說明，當無人能了悟其理也。

一

臺灣民眾黨於二月十八日在臺北本部樓上，開第四，五次全島黨員大會。當改修綱領的議案可決通過，尚在議事進行中的午後七時頃，突受臺灣當局命令禁止結社。其處置突如其來，可說是一種的非常手段，著實給人們驚疑莫定。依井上警務局長所發表禁止的理由，是說同黨的運動日就矯激，徒出於反母國的，反官的態度，而且穩健分子相次脫退，黨之指導權為急進分子所把握，當局雖常善導皆不反省，如這回的綱領改修，已明瞭表示絕對的反對總督政治及民族自決云云。

二

據前段所錄警務局長的談話，當局所以解散民眾黨的口實有三點，第一是穩健分子的脫出，即自治聯盟的別組。第二是急進分子把握黨的指導權。這點是主觀的講法，漠然沒有所指。所謂欲加之罪何患無詞。況且任是如何急進分子，既被包容在合法政黨之下，當然不得有非法的行為。那末急進分子云云者，不過是一種漫然的攻擊語，那裡做得禁止結社的理由？第三點在乎綱領的改修。這點於黨內已有種種的見解。議論的分岐，實出於對臺灣客觀的情勢之認識的不同。並不是日刊紙所臆測的什麼左派右派的分野。大會當日雖然以壓倒的聲勢，把修改的原案表決通過，但在實際工作上當如何進展，於識者之間早有各自的觀察，考慮。誰都相信今後有一番的革新才行。又何勞臺灣當局的杞憂？

三

如上所述第二第三兩點都不成禁止結社的理由。尚有第一點的穩健分子之脫出。此與第二點的急進分子云云是同一筆法的論調，當然也是不成理由。可是具有隻眼的，總要重視此點。所謂穩健分子之別組自治聯盟，其是非姑且勿論，唯促進階級意識之急速深刻化，想是不能無因果關係的。民眾黨這回的綱領改修，所以注重在階級的立場者，也多因自治聯盟之別組而促進來的。被禁止的最大原因，又是在綱領的改修。關於此中的因果，實是社會運動家們該要各自翻然反省的地方了。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在特別環境之下的臺灣人，不求自活之路則已，若要尋點為臺灣全體的事來幹的有心人，千萬莫忘卻大同聯結的精神！倘若仍舊一味自相對立鬪爭，恐怕終是要同歸於自滅罷了！

自巴黎至紐約（二）

十八日，日曜，近午忽聞鳴鑼之聲，詢之給事，乃知是獎人作禮拜，余亦隨眾往觀，其禮拜之式，在於大休憩室擧行，聽眾約近二百人，如例奏樂，唱歌，祈禱，說澈，雖在舟中，亦不敢苟且忽略，其信教亦可謂篤矣，午後則大行賭博，其賭博之種類有三，一紙牌，二競馬，三航海浬程，其賭紙牌之方法與普通無異，而競馬則頗有趣，以木馬六匹，每匹長二尺，馬上各有騎士一人背上皆書數目字，地面橫木版十七段，以一婦人搖骰子，其點數若是三則三號之馬，進木版一段以此計算，先到者勝，乘客向船長購馬票，被其先抽二割，其餘乃分與勝者，不及三點鐘之久，而所抽之數，已達四千餘磅矣。航海浬程之賭博，如阿機塔尼亞船，每一點鐘可行二十五海浬，然海上風濤起伏不定，因是之故，不能盡其航海之全速力，而每一晝夜，僅行五百四十海浬，乃至八十海浬之間而已，其賭博之法，每人出金一磅，若能猜中此浬程或是較近此浬程者勝，開票之時，其嚴重無異於議員選舉也。

二十日午後一點鐘，美國關吏乘小汽船迎於港外大船稍停，以俟其上，然後再進，關吏先檢查船員次驗乘客旅券，余亦隨人持旅游受驗，關吏謂檢驗支那民族旅券之人，尚未至，請少待之。二點鐘船過自由女神銅像之前，此女神是美國獨立時，法國贈之以為紀念，其像高數丈，左手執圖，右手舉火，以表示光明之意。船行漸近紐約，遙望市中高樓，其狀宛如棹上陳列許多糖塔，但糖塔尚可一一數其多寡，若此高樓，雖竭盡目力，猶不易數其高之有幾層也。以八隻小汽船，或推或挽，而此阿機塔尼亞大船，方得依傍第五十三號之碼頭，其碼頭之數，計有百餘，較之牙梳之齒而尤多也。岸上出迎之人如鱠，揮黃紅白各色之巾以表歡迎，舟中之人，亦揮巾應之，三時半奏樂送乘客上陸，一二三等之乘客，計八百八十九人，春風滿面，笑容可掬，揚揚而去，舟中惟余父子及一中年老年意大利婦人而已，中年婦人以巾掩面而泣，老年婦人旁坐勸慰，雖不聞其所為何事，諒必因旅券之不合體式，故不能上陸也。此時余着急，使猶龍復催促關喚驗旅券之人，他謂經以電話催其速來，再過十五分間，定能到此，再少待之，直到五時三十分，其人始倉皇而至，汗流滿面置皮包於棹上，以手巾拭汗，又向其同僚作無關緊要之閒談，有頃，方向余索旅券，既而又思吸煙，遍身尋覓不得火柴，乃將卷煙置於棹上，始詢問余等來美國何為，滯在幾日，帶多少金錢，家中尚有幾多財產，有妻子否，妻子何名，作此種無用之問，真是討厭，待其寫完，已六時餘矣。上陸之際巡查誤以為船員，向余索上陸證明，猶龍告以非船員，船上之人亦以告，巡查乃不復再問。則到稅關，請驗行李，是時關吏皆已歸去幸有黑人給事，往喚之來片刻卽至，驗畢，則往寓於賓夕法尼亞Pennsylvania旅館。

賓夕法尼亞旅館，高二十三層，客室二千間，每室有付屬之便所浴盆，其大餐堂六處，每處可容百數十八，休憩所二大廣問，每間亦可容百數十人，往來之夥，無異驛站，似此亦可云大矣，聞說紐約旅館之數計有七百間，可以收容旅客凡三十萬人，如賓夕法尼亞不外區區百五十分之一耳，何足云大也。九時耕南來訪，暢談竟夕，而一日之疲勞遂盡忘之矣。

一

現在學校的年度將欲告終，多數將畢學業的學生們，難免要在苦於就職難了。於政治上經濟上社會上各種的生活，都得不到平等待遇的臺灣人，單就每年學校畢業生的就職一事而言，在經濟界尚未生出動搖的時代，已經就覺困難極了，何況在此經濟界的困憊已至極度的今年，其就職之更加困難是已可想而知。於是乎，多數的學校畢業生結局要何處去，這個問題不但為社會安定上不可輕輕看過，實又對於臺灣人教育的發達上，有很大的關係了。

二

在民智還未十分發達的時代，以為讀書的目的是在乎要做官發財，這種的思想在於今日確是時代錯誤，然而畢了一種學業，學得一件技能，而希望供為社會之用，同時以期圖得生活的獨立，這卻是當然的要求。然而在實際上卻很多是所學的不得其用處，而空屈死有用的人材。所以在抱舊式思想的功利者流看來，自然是要以讀書為不合算。因此而把子弟的教育問題付諸等閑，不幸抱這樣見解的似乎在我們同胞之中不尠其人，這是何等的遺憾事啊！

三

在以子弟的教育視為一種投資的人，自然要打量其合算與不合算，然而這未免過於極端，殊不知現代人之要受教育，在將來的利益計算之外，更有人格的造就之無限的價值存在著。就是在於高等專門的教育，尚且不可以其結果為損益計算之對象，何況在於為文明人所不可缺的必須的要件之普通教育，是更不可以其結果推算損益，而決定使其受不受教育的。假定於數年之間暫損目前些少的利益，但使其能夠終身得備為現代人文明人的資格要素，這個效果和利益豈不多而且大嗎？

四

所以教育與職業的問題，當然是有密接的關係，然而初等教育的目的，卻是在乎要涵養為現代人的要素，自然是不得以功利主義而論。在一個人之有受教育與否，是大有影響於個人的人格，至於一地方或一民族的教育之普及與否，是與其民族的盛衰發展有很大的關係。如於俄國自革命後，則著眼於大眾的教育普及，以國家的計畫努力於文盲之撲滅，終竟得著很好的結果，使舊時廢頹的俄國於很短的年月中能得面目一新。以此一例就可以曉得大眾教育的普及之於一國一族的強盛之大有關係。所以勿論一切的事情之如何，對於子弟之受普通教育一事切不可有缺，希望同胞們互相留心才是了。

紐約

紐約市，是世界第二位的大都會，人口有六百五十萬。市分五區，其最繁盛之區，曰，滿哈坦，Manhattan當一六二四年之前，不過荊蓁滿地，一個孤島而已，是年荷蘭商人，以價值二十四弗之貨物，與印第安人交易此島，自是之後，歐洲之移民日多，而開闢亦日廣，形成一自由市之規模。迨至一六六四年，政權始被英人所奪，一六七三年，復歸荷蘭，越年，荷人自知勢力不敵，乃再讓於英人，自是之後，遂改名紐約，而為英吉利領之植民地矣，滿哈坦島，長十三哩，幅平均三哩，昔日全島僅值二十四弗，今日最繁盛之處，一坪（六尺四方）可值二萬弗以上，其貴賤之相差，豈僅霄壤而已哉。紐約之發達，不過三百年間耳，其絕足進步，真是有史以來所未有，若再過數十年，定當凌駕倫敦而上也。試擧紐約市中之金融，交通，及製造工業數點，亦可以見其盛矣。銀行之數九百，資金百二十五億弗。（一弗金二圓）由紐約為出發點之鐵道會社十一，貨物集散，年一億五千萬頓。僅賓夕法尼亞一驛，每日往復之列車，五百五十八回，乘客十餘萬。製造工業之種類，二百九十七種，其工場二萬七千二百八十三，資本一百五十億弗，此其大略耳，若欲詳數之，則更僕亦難盡也。

紐約市街，多以數目字為其街名，由第一至於數百，似此，便於記憶，又較易於尋覓也。余等到紐約之越日，則先往郵船會社，查桑港出發至橫濱之船期，盖先定出發之期，然後將所餘之日子，方好分配駐在於諸各都大邑也。次登五十八層之高樓，以望全市，自十四街以北，曰上街，以南，曰下街，建築物之最雄壯，與街路之最廣大者，則共稱第五街為冠。未登高樓之先，余思乘升降機而上，每層若費半分間，則非半點鐘之久，不能達其絕頂，比及將登，乃知升降機有分普通，急行，最急行，每人若納半弗，則可乘最急行，余等各納半弗，而乘其最急行，司機者為一少女，機關一開，飄飄然如列子御風而行，冷然善也，至三十六層略停數杪，見無人升降，則復再上，抵五十層，僅兩分間而已，換乘升降機，乃直達其絕頂，俯視街上，人如蟻陣，車若蟬聯，三十層，四十層之高樓，皆卑卑不足道，遙望自由女神立於波平靜，水明如鏡之中，汽船似鯽，來去其前，回顧兩大河，環抱滿哈坦島，徐徐而流入於海，瞻眺半晌，心曠神怡，飄然欲仙，視世間之事如塵芥，無一物足以滯於胸中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