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濱口內閣於次期第五十九議會，決定提出勞働組合法案與冤罪國家賠償法案。前者因受實業界巨頭們猛烈的反對，故其既定的內容，至要提出的中間，或許變更些給勞働者不利的條件，以博資本家的歡心也說不定。唯後者之國家賠償案，是全國民誰都沒有異議的。現內閣的與黨，在眾議院既佔有絕對多數，那末政府所提出的法案，當然是沒有不通過之理。貴族院的議員們，縱使內心不喜歡這種伸張民權的新制度，但若通過多少反映著民意的眾議院，想亦不敢沒來由地一味反對。然則以上二大法案的成立，可看做充分帶有實現的可能性。

二

關於伸張民權的法律，未必就和內地一樣實施於臺灣。這是過去的歷史在證明的。行政裁判法，陪審法，選舉法．．．．．．，何嘗有一件實施到臺灣來。那末前段說過兩法案，即使成為事實，現於不久的將來，臺灣人也只好望洋興嘆而已吧了。這兩法案於臺灣如若無關痛癢，那便就一任其差別，可以不必計較。倘若有重大的影響，豈可不努力而從事於獲得的要求嗎？臺灣民眾黨於去年大會的決議，記得會插入以上兩法律的獲得運動之項。可是似乎還沒有俱體的考究獲得運動的方法。未雨綢繆，於第五十九議會開會之前，不可沒有深刻的做法，以期和內地同時獲得伸張民權的兩法案。這雖是政黨要幹的工作，但非臺灣人全體出為應援，是等閒爭不來的吧。

三

只有勞働者，並沒有大工場主的臺灣人，處於要特別保護母國人資本家的統治之下，勞働者任是如何吃虧受虐待，終是尋不出自己解救的良法。高雄鐵工所以及洋灰會社的爭議，工人們所以失敗的原因，就是肇基於此。倘若勞働法施行，資本家勞働者互相立在對等的地位，工人們又有團體交涉權種種可以對付資本家的高壓。縱使仍陷於不利的田地，也可以比從前減少點受虧的程度。至於冤罪國家賠償法，在警察權萬能的臺灣，比之人權有受保障的內地，尤覺加倍感著必要。此法雖不能夠徹底的鎮壓警察的橫暴，也可以喚起警察當局的戒心。如從來加味著高等政策的逮捕，檢舉，留置種種的人權蹂躪，想是不敢任意橫行而肆無忌憚。臺灣人如有感到切要，願即奮起協同努力如何？

荷蘭見聞錄

阿姆斯特丹Amsterdam

阿姆斯特丹，人口七十一萬，是為荷蘭第一繁盛之都會，其商工業佔有全國十之六七，聞說曩時之建築此市，無異意大利之威尼斯，蓋其土地卑濕，凡欲建築必先用許多長木樁，打進於淤泥之中，使其成了堅固之基礎，然後在其上面建築樓屋，但其建築日久，不免亦有傾斜之處，行過其下，中心恒惴惴然，萬一適遇地震，則此頭顱立碎矣。

市中建築之最壯大者，為王之離宮，此離宮本欲用作市廳，因拿坡崙封其弟為荷蘭王，定都於阿姆斯特丹市，市中古來無王宮，市民乃將此市廳獻納，後來拿坡崙敗後，而此市廳則仍為王室之物矣。女王每年來此離宮，總有一二次，若女王不來之時，則將此離宮開放，任人觀覽，每人徵收觀覽料，約日金一圓有半，宮之裝飾，亦不甚美麗，其中有一室，純用廣東螺鈿椅棹，余看各國許多宮殿，陳列中國磁器者多有之，若用其椅棹者，則僅此宮而己。

離宮之旁有一寺，寺中有海軍大將，及諸名人之墓，亦有紀念碑，如英國之威士敏士達寺，但規模之宏大，與建築之精巧，則遠不及之耳。然而歷代君主，立誓確守憲法之加冕典禮，亦在此舉行，現在女王威廉美娜，Wilhelmina當其妙齡十八，在此加冕之時，有一段膾炙人口的軼話，與此寺共作永久流傳。蓋凡加冕典禮舉行之後，王須發表其統治大方針，而此大方針之宣言，是諸大臣預先作就，使她宣讀而己，但是此位竟婉娩嬌小之女王，她讀完此篇演說稿之後，就將此稿扯破，她說道，「這種演辭，究竟是不能作準的，我同我的人民，既然要互相明白體會，一定是我自己說出來的話，方可以表我的希望。」她寫了一篇極簡單，又極懇切的演說稿，取出來對她臣下宣讀，方纔把她要說的話說出。她治理荷蘭數十年，能使其國民崇拜，為英國人民之尊敬維多利亞女王。而其本領於此加冕之日，既可以略見一斑矣。

阿姆斯特丹之土地，異常卑濕，故其消水溝渠，亦異常複雜，若一披覽地圖，觀其染青色之水道，無異觀人體解剖圖之靜脉。顧其溝渠若是之多，因而住民遂成為滑冰能手，是亦一奇事也。每到嚴冬之時，河水皆凍合成冰，晶熒可愛，故凡來往之人，都不欲步行或乘車，俱穿着冰鞋滑走於冰上，冰鞋之製於鞋底安一鐵版，其彎如弓，在冰上滑走，速力較勝於自轉車，小孩子能行路時，便能滑冰，蓋祇須用一短繩，把冰鞋縛在小足上，滑向前去毫不費力，若比之穿著木屐，其笨捷真有霄壞之差矣。

一

今春以來，經濟界的不景氣，日趨於深刻的窮境，如貿易的萎縮，產業的需給不均衡，資本的激減，失業者的日增，物價的暴落等等，這莫非世界共通的大勢，並不是一國一地方的特別現象。唯日本受著世界的影響之外，又遇著關東大震災，金融大恐慌，生絲大暴落等幾層的特別事情，更加深刻的困苦。故處此經濟國難的危局，無論公共財政與私人生活，皆要極力警戒放漫濫費，勵行緊縮方針，助長健實的生業，防止經濟的破綻，這是人人都要留心的對策了。

二

濱口內閣雖標榜緊縮政策，而大唱國民消費節約，但在實行金解禁的時候，最大消費者的國家自身的財政，猶不能徹底的勵行整理，以致今日國民負擔過重的叫苦之聲不絕於耳，國家歲計也呈支出的窮狀了。如本年度日本中央及地方的歲入預算合計減收約在一億五千萬圓之多，若到來年度的歲計，其減收必定更甚於今日，政府雖聲言要節省經費，不作新事業，但如此彌縫尚且要多開經費而不能減輕國民的負擔，試看英美兩國的國民負擔稅金，今日比於一九二○年的稅額，約減輕三成，若在日本的現狀，不但沒有減輕，而且反有加重之苦，可見日本國費膨脹的程度已到極點了。

三

回顧我臺灣的經濟狀態，數年以來，島民的生計日窮，而政府的公課稅金有增無減，加以建築什麼派出所，什麼公會堂，什麼武德殿及造官路等的義務寄附又強要徵收，在上者為所欲為，而在下者苦無可訴，噫！所謂苛歛誅求，其斯之謂歟？

目下督府在編作中的明年度預算，聞其總額不下一億一千萬圓，比之本年度預算，不但無減，而且有新起事業的要求，當此島民生活入不敷出的大不景氣的今日，竟比之大好景氣的大正九年的預算反要多二千萬圓，臺灣民眾黨雖在大聲疾呼減稅運動，然而當局宛若馬耳東風，此謂為不重民生的政治，未知有何辯解呢？

我們島民負擔國家公課，既然如此之重，又無豫算協贊權可以掣當局之肘，所以個人的私費若不極度的節省，至於迷信的冗費若不一切盡除，那就快要跑到生計破綻的悲境了。本報在此不景氣日趨深刻的哀聲裡，特提公私經濟須防破綻的警告！

海上遇故知

5月21日由蘇州囘到上海，因有寄存行李關係，依舊投宿東亞旅館。發請客帖給茶房邀到好幾位鄉親，晚上小酌於先施對門的大三元酒家。對於滯滬中蒙諸鄉親殷勤照料的雅意，表點申謝的微忱。翌日再於市上買些小東西，快把行李收拾好了，晚飯後更上先施的樂園－屋上花園－，見識見識上海士女的風氣。天津行的福建丸明早6點鐘就要解纜，所以今夜中是不得不上船的。諸鄉親多在旅舍依依話別，徐炳南、詹德明兩君更跟到很遠的楊樹浦碼頭。直待我們在船中一切的安置就緒，至夜深方才叮嚀告別而去。我獨自呆立在船頭，目送兩君至看不見影兒的時候，尚不捨遽入船室。他鄉別故知，真是難以為情呀！

23日福建丸照豫定時刻開船。我在甲板上散步，偶然碰見舊友林宗光君。君是和我同行的曾少訓君在國語學校時代的同期生，後來轉學於醫學校。也曾在其故鄉開業兼做過庄長，因為諸事不大如意，所以現時暫在同船做船醫。據說不久的將來，或許要到南京和友人合同經營私立醫院云。在萬里波濤的大海中，能够會着一別於茲將近20年的舊友，也可說是奇遇了。林君是忠實的真耶穌教的信徒，逢人便要講教傳道。可惜我對宗教糸毫不把信念，雖有林君熱烈的說法，總喚不起什麼感興，老實有負林君多了。

整潔的青島

繼續了兩晝夜靜穩極了的航海，至5月25日早晨5點鐘，船已駛到青島港口。市街歷歷在望，所見都是尖屋蓋的房子，給人們不想見是中國的地界。此地數十年前是一片荒涼的漁村，經德人佔領，遂建設如許美麗的市街。歐洲大戰當時，被日本以武力佔有。沒有幾時便再還附中國，現時算是完全中國的領土了。

同日早上正7時船泊於港內岸壁，要停到正午才再開船。於是同少訓君上陸，步行到青島神社－日本人建築的－，街道整潔可愛。沿路多有穿寬袖長裙的和服的日本人。日語隨便可以通用，我們問路儘可使用日語，很感到利便。日本人之於青島的勢力，到處都可以發見其不得輕視的現象。我們於青島神社前向中谷（日本人）汽車店查問遊歷的路順。據說坐汽車（自動車）有兩個鐘頭，就可把青島全市遊了。港邊的旭砲臺、櫻公園、忠魂碑、會性岬、忠之海的海水浴場－規模廣大休憩所共列有兩百餘室－等，皆經過日本人的手所完成的。如忠魂碑純粹是為祀日本的戰死兵士而建。汽車跑了一點多鐘，豫定要看的地方已全部看了。乃於一間德國人經營的西餐館前下車，喝杯葡萄酒，嘗一嘗青島牛肉的滋味。果然名不虛傳，但價錢比上海差不多加貴重倍以上，兩人一餐費去約5塊錢，在中國要算是最使錢的。11時囘船11時半即開向天津。

白河風景

27日早上起來，看見滿海黃水，船員說是到白河口了。午飯後船入白河，兩岸迫近，相距不過10丈內外。船行走的時候，如汽車跑市街一樣。岸上的人家看得十分明瞭，連往來人們的說話，也可以听得清楚。北地風光與南邊自有不同之處。第一家屋的建築很低，而且窓門狹小，屋瓦概塗以灰土，說是為避冬時的風雪。遠些的海邊有無數白色的風車不停地旋轉着，是利用風力引海水入埕的製鹽場。兩岸累累的土堆，或大或小，和臺灣收成期的粟堆無二，問之旁人，知是人家的墳墓。船入白河沒有許久，就有賣燒豚肉以及各種內臟的小商人爬上來。好幾天吃不到油膩的甲板客－三等以下－爭先買吃，固屬人情之常，也是生理的要求，豈可鄙薄其齷齪？船在白河約跑了5、6個鐘頭才抵天津。把行李寄存於船醫林宗光君處，輕身上陸，在碼頭被車夫們包圍得沒有出路。很費力地脫出重圍，雇了兩臺黃包車，坐到日本租界春日街更生醫院，訪問鄉友蘇維松君。車夫在途中雖要敲我們的竹槓，但一到蘇君處，他便無所施其伎倆了。維松君現在京奉鐵路廳辦事，似很得意。其兄維石君昨天出發坐專車往河南為萬選才軍長看病去，要好幾天才得囘來云。晚受維松君招待於法界國民大飯店吃大餐。出而散步大馬路，參觀天津最大百貨店的中原公司。可是比之上海的永安、先施是很遜色。北平之於天津，和南京之於上海，可說一樣的關係，唯其熱鬧是不能與上海同日語的。夜受維松君留宿談些故鄉情景，豫定明早就要起身向北平去。

荷蘭見聞錄

阿姆斯特丹（二）

市中有製造金剛石工廠，是世界馳名的，其製造方法，頗為巧妙，但金剛石本為萬物中最堅硬之物，其製造非恃鋼鐵之力，所能為功，然則將用何物以琢磨之也，西諺有之曰，「以希臘人制希臘人，以金剛石切金剛石。」顧製造之法，以銅製小輪，直徑約二寸，其薄如紙，掛在機械之上，周圍塗以金剛石粉，乃將未切磨之金剛石，另置一鍼，使其接近此銅輪，然後以電力推轉而磨擦之。工人不時以金剛石粉塗於銅輪，其所切之角，以石之大小而分，最多者五十八角，最少者亦十數角，角愈多，而製造之日數亦愈多。若以五十八角而言，其製造日數，非三週間不可，其最少者，亦須費五六日。切角之後，乃加之以磨洗，其光彩色澤，始能煥發。然其角之微，非目力所能視，其石之小，非指尖所能拿，此其製造之功，亦真大不易也。廠主頗親切，引余等觀其製成之石，有黃的，白的，紫的，淺黑的，各色皆有。余思欲買一粒，以為紀念，惜囊中無餘錢，乃遂作罷。

荷蘭繪畫，亦頗有名於世，歐洲諸大都會之美術館，未有不陳列其繪畫。林布蘭，（Rembrundt）是諸名畫家中之特出者，林氏於一六○六年，生於來丁。（Lyden）他的父親，是一個磨廠主人，他小時，其父親希望他學習法律，他不肯，而決心要專門研究繪畫，其父親深曉得天性既是如此，不欲強為遏制，乃送之到阿姆斯特丹一個畫師家裏去學書。他是一個天才的畫家，所學未久，則皆超出其師之右。余在阿姆斯特丹美術舘，看其傑作兩幅，一是「守夜圖」，一是「解剖學之一課」其人物宛然如生，真名畫也。看畫之後又訪其故居，小樓四層，陳列其生平所用之物，及所繪之畫，但其畫皆是小幅的墨水，若大幅的油畫，則絕少也。市民非僅為之保存故居，並為之立銅像，以作紀念。夫為藝術家立銅像，實為數見不鮮，如英國之哈拔忒黎，他是個扮演索士比亞名劇的俳優，因戲扮唱的好，國家賞他的功勞，封他一個爵，大街上還為他立銅像。西人之欽敬藝術家如是，而其藝術蒸蒸日上，良非無故也。若東方人則反是，東方人所立的銅像，非軍閥則官僚，未聞為藝術家立銅像者，其藝術之不振，寧非無故也哉。

一

在特別地帶中的臺灣學界，尤其是以內地人生徒為本位的臺北高等學校，竟於去九月十日起了罷學的風潮，因其學生多數是臺灣高官的兒子，所以其對學校究能怎樣抵抗，而學校對他們能夠如何處置，是非常引人注目的一件事。然而學生方面這回的罷學因由究竟如何？第一是同情於無事實而被以試驗時偷看書被退學的同學，及以偏名向購買部買煙而被認為詐欺被退學的同學，而要求其復校，這由純真的學生心理看來，實是未嘗無理的事。其次要求無能教師的自決，這由學生的修學上亦是當然的主張，至於對學生的處分要求使學生立會這點，雖是似些過分的要求，然而看作由痛感不該的處分而覺自身的不安，欲期處分的公正而出於自己防衛的時候，其動機亦自大有可酌量的。

二

然而對此學校竟出強硬態度把牠拒絕，因此學生亦就決行罷學了。罷學中的學生的悲憤和組織的行動可說是向來臺灣學生罷學中所罕見的，至於父兄的憂慮和文教學校兩當局的狼狽是更不待言了。其間有父兄的調停和卒業生的奔走等終沒有奏效，一時陷於險惡。然後因警察權的發動，學生的陣營被打破，把盟休團解散，於是團結之力既失又乏聯絡，故於此回風潮，學生方面之必敗，已經是明瞭的事。同時處在特別環境的植民地，學校當局的解決方法，亦難無加味植民政策，而學生方面亦必以處在植民地的共同利害關係為理由，復歸於平靜，這是不難預想的了。

三

果然被解散後的學生團竟一落千丈，不但不復興起作何抗爭，而一任學校當局設法，於去十八日學校當局亦竟發表其解決方法了。結局關於這回的學潮被處分退學者三名，被無期停學者十九名，而盟休學生於十八日要一齊復校。學生們似乎已明瞭他們在植民地的共同利害，故把當初的意氣一盡打消，於十八日早竟然平靜地復校了。若由結果上看來是學生一場的大敗，但其實可謂是為植民地統治的犧牲吧。以當局者的眼光看來，罷學的風潮本不可長，雖是內地人學生若非於形式上有相當的處分，於統治上是大有影響，故在表面上雖定了那樣的處分，但於裡面上學校學生間則各有諒解，所以這場罷學的解決處分，可當作一幕的植民地政策上的把戲看呀！

荷蘭見聞錄

海牙（Hague）海牙是荷蘭之首都，其人口僅有三十六萬，雖政治之中心點在是，而商工業之中心點，則在於阿姆斯特丹與鹿特丹，故人口較之兩處，則遠不及之也。海牙市街是有名最整齊的，因其建築不太高，亦不太低，故有如是之稱。現方逐漸開闢道路，建築家屋，人口大有漸次增加之勢，人口增加，都市自然繁盛，以此而論，實為可喜。顧荷蘭人口，以土地之面積計之，一平方哩，有五百四十五人，在歐洲可稱為人口最密之國家，而又再增加不已，將來必有人滿之患矣。

女王之宮，不過小樓二層，亳無裝飾，樓前有一庭，亦不種花木，宮門之上，有一旗竿，若王不在時，則不懸掛國旗。（歐洲各國之王宮皆如是）攀龍看其不掛國旗，曰，可入一觀。因案內記，有記載王若不在時，可以任人觀覽。余等行至宮門，守衞搖手，表示不可，乃卽退出，而遊其離宮。此離宮是女王避暑之處。公園之傍，有一森林，離宮則在於森林之中，若在盛夏之時真是一個避暑好去處也。宮之規模不甚大，亦不甚美麗，有跳舞室，可容數十人，周圍皆是名畫家所繪的物，或關於宗教，或關政治，其神氣逼真，皆欲生動。接近跳舞室，有二室，一陳列日本漆器，一陳列中國刺繡及繪畫。刺繡雖非上品，亦不失中國之體面，至於繪畫，真是使人一見欲嘔，不解何處尋此拙劣畫工，其畫之不佳自不待言，而所畫中國之各種風俗，有鳩形鵠面之吸阿片者，有纏足之美人，有不穿衣瓣尾累累然如毛蟲之勞動者，奇形怪狀，真是難看，似此不但辱沒中國的美術而已，並留漢民族野蠻的污點於異國宮中永久不能磨滅，斯為可恨耳。想彼當日欲下筆作畫時之心理，必謂外國人，那裏曉得什麼，糊裏糊塗，畫一個與他就是了。豈知當日之欺人，適成以自辱，噫，一畫之微，尤不可不慎之於始，而況其他乎。

海牙之最堂皇冠冕的建築，則平和殿可稱為第一，然此殿雖在海牙，實非荷蘭國家之所有，盖當時建築此殿之費用，皆由美國鐵礦大王，卡內基Carnegie所寄付，各國政府，亦各有寄付。荷蘭以土地，英以繪畫玻璃，法以油畫，德以鐵門，意大利以石，瑞西以塔上時鐘，中國以花瓶，日本以刺繡，俄，奧，比，丹，等國，亦各以其國之名物而寄付。問說就中最苦心製造之物，則日本六大幅之刺繡，費千餘人之工手而方成，丹麥之噴水熊魚，經五載星霜而始就。但余所觀其最有意義者，則亞爾然丁之耶蘇銅像，高約盈丈，手持十字架，以表示博愛與犧牲之精神，若有此精神則世界之平和，自能實現，若無此精神，徒舌敝唇焦，日月空言平和，究竟何補於事哉。殿中的議場，雖不甚大，可以容四十八國之代表者，及傍聽者數十人，又有審議室，調停室，裁判室，如兩國遇着紛爭之際，而提出告訴於平和會，平和會之理事，則首先開會審議其誰是誰非，繼則調停其利害得失，若調停不就，則開裁判而判決之。似此法良意美，而主持之者，又能至公無私，世界那有絕對不能平和之理。豈知此殿於一九一三年落成，越年卽起世界大戰，蓋無博愛之精神，而平和那能實現。然經此一番創巨痛深之教訓，其愛平和之心，似較前略盛。故由平和會進而為國際聯盟，會場由海牙移於日內瓦。然兩月前，英，美，日，三大海軍國，開軍縮會議，因軍鑑大小多寡之差，意見不合，遂致會議破裂。唉。究竟國際聯盟，能否維持世界平和，這還是一大疑問。雖然平和不能實現，而留此平和殿以遺後人，使其憑吊而生無限的觀感，亦未嘗無用焉。

入皇城看寶物

5月28日絕早（6時45分）發天津，至近午（10時15分）即抵北平。沿途平野連續2百餘華里，不見一個高起的山岡。滿眼菁葱，盡是麥園。途中各站都有輸送軍隊的專車，蔣閻之戰，在前方好像有些緊張的樣子。到平津線最終站的正陽門下車，直趨郵務管理局訪舊友林彬南君。短短的路程，竟被馬車夫敲了3塊大洋的竹槓。林君的寓所在東交民巷，作客於北平的臺灣人中，算是得着最好機會的。舊友重逢，更是相遇於海山相隔幾萬里的他鄉。初對面剎那間的心境，幾無名詞得以形容出來。本豫定投宿北京飯店，因拗不過林君的懇意，遂泊於林寓。下午到察院胡同訪本社舊同人張我軍君，相見之喜，自不待言。嗣後由林君先導從西華門買門票入紫禁城，參觀一代繁華的皇殿。在昔日等閒的官吏也不容易隨便出入的禁地，現時只要有幾毛錢可買門票，便得自由縱覽。追分撫昔，真有無限感慨！由西華門入必先到武英殿。文華殿是切近於東華門。中央稱為三殿－前曰太和殿，中曰中和殿，後曰保和殿－。各殿都要另買門票才許進入。三殿僅5毛錢，文華、武英兩殿各要1塊。內中各珍藏着歷代的寶物、真珠、美玉、瑪瑙、珊瑚，以及各種金屬類、木類等的藝術品，無奇不有、美不勝收。尤其時辰鐘之多種多類，實乃集古今中外之精奇於此。至於古董、字畵、彫刻等等已是無暇細玩，一入其中，真要頭暈目眩，看也看不明白呀！所謂寶座、龍椅到覺平常沒有什麼特別精巧。唯安置在寶座上的錦墩，都非常的秀麗。據說大多是採用湖南的湘繡。各代帝王都要另製幾件，各發揮各的特色。就中以康熙、乾隆兩帝御用過的尤為精緻。依古董專家的估計，說各殿所藏寶物，最少也有4、5億萬元的價值。但中國雖貧，也不願將數千年來的國粹賣却云。

便宜坊吃塡鴨

各殿內的寶物，雖3天、5天也是看不完的。我們任意跑了3數個鐘頭，腿太酸了。於是割愛出來，到中山公園少憇。此地是清朝的社稷壇。園中多種牡丹，早兩星期來，可以玩賞其盛開。可惜眼福不厚，現在已成枯枝了，以外還有各種美麗而且巨大的金魚可玩，但却喚不起什麼特別興會。晚於米廠胡同的老便宜坊，受林君招宴。同餐館以北京特殊風味的燒塡鴨着名。同地賣燒塡鴨稱老便宜坊的有十多處，可是唯有米廠胡同內的才是正號。據說各國公使宴客的時候，也時常來買此店的燒鴨。唯餐廳椅棹各種排捌，盡是遵古法製，草率簡單，一點現代的時髦氣分都沒有。據說祖代相傳已歷2百多年了。鴨肉肥脆而香，老實是嘗所未嘗，張我軍君早已到來，代彬南君準備一切。更有舊同窓柯政和君來會。君住北平已6、7年，現為北平女子師範大學的音樂教授。妻女團圓，生涯頗不寂寞。彬南君的妻女也來會食，互相快談臺灣近況。夜9時席散，更受政和君導入高等澡堂。理髮後入浴，盡洗落長途的風塵，身心頓覺愉快。擦背、按摩、修趾甲種種，因為受用過多，到反覺得有些不自在，歸寓後又和彬南君詳談鄉情，就睡時天快要亮了。

遊頤和園

5月29日侵晨，我軍如約到林寓來，由酣夢中被喚起。據說今天起凡北平所有營業用的汽車，概受政府徵發，要到戰線運輸軍隊。那末我們今天要到萬壽山遊頤和園的計劃，不得不發生支障了。我軍說北平的洋車（人力車）比馬車較快，既無汽車，就坐洋車去吧。於是由東交民巷坐電車到西直門，轉換洋車。到萬壽山約有20華里的道程，車夫僅跑了1個鐘頭就到了。車賃每擡僅60個銅子，換算日金不上1角錢。世界上何處有像中國這麼的有勞力賣沒有錢的地方？頤和園是有清一代的女傑西太后所建的。把要造國防的艦隊數千萬元，移來建此一人受用的御苑，其無視國計民生的豪奢，也許是速滿清之滅亡的一動因吧。由西直門至萬壽山的道路，造得寬濶平坦，兩邊栽種楊柳，中央敷有石條。在北平要算是頭等的大馬路，除公使館區的西交民巷而外，再沒有能够與之比擬的。從門房買門票，先入諧趣園，次登排雲殿。頂上為佛香閣，可以休憩喝茶，北平全市遙遙在望。山下的昆明湖，說是仿西湖的款曲開鑿的。仔細看去果有幾分相似。室內多陳列珍奇的寶物，多是昔日西太后玩過的東西。園中有畵中遊、湖山真意……各景。湖畔長廊連續數里，真是五步一樓、十步一閣。登石舫層樓，飽嘗湖光，然後由知春亭出園，跑得兩腿酸麻。再坐洋車囘到北平，時當正午。於西四排樓前的龍泉居，隨便用過中飯。與我軍斟酌午後要遊三海。

一

對於南北戰爭，久持不即不離態度的東北軍司令長官張學良，於九月十八日，突如向中央黨部並國民政府，發出警告南北即時停戰的通電。同時出兵入關，藉維持安寧秩序之名，收得津一帶的地盤，以遂行其進出中原的第一步。入關兵數已達十餘萬。津浦線南至黃河北岸的德州，平漢線由北至保定，或延至石家莊的中間，當然要歸屬於東北軍的統制之下。就任北方政府主席不上旬日的討蔣軍總司令閻錫山，一接到張學良的通電，馬上聲明下野，抽兵入晉。馮玉祥統轄下的西北軍，一時似乎迷於去就，但大勢已迫牠不得不退入陝西去了。然則這回張學良通電之影響於中國的時局，可謂勞少而功多。如此急變的中國時局，今後會如何進展？此點很配惹人們的注目。

二

南北開戰以來，相持將近半載，兩邊各動員數十萬，戰線延長幾千里，誠亘古罕見的國內戰。這期間中大小戰事，著實不遑枚舉。自始便取攻勢的南軍，投下幾千萬元民膏民脂的國費，購入外國新式的軍火──飛機，以期殲滅敵軍。可是自始至終，東未能越柳河，南不能過臨穎，唯相持於淮黃之間而已。津浦線的濟南，雖然失而復得，但由大體觀察下去，最後的戰線，和開戰當時的局面，仍是一樣，無甚變換。況且雙方的主力軍都沒有多大的損失。今後閻錫山照舊雌伏在山西，溫習他保境安民的老法子。而馮玉祥也就暫時休息於陝西，以待再起的機會。蔣介石縱有一鼓而下之的野心，但事實是幹不來的。唯退入年來患於飢饉之地的西北軍，將如何維持糧食呢？窮則思變，西北軍也許是將來掀動時局之低氣壓的中心也說不定。

三

這回南北大戰的結果，表面上蔣介石似乎收功得勝。但事實不過是促進張學良入關的機會。對於閻馮兩軍既未加以致命傷，而自己的瘡痍或許更大。今後蔣張對立，蔣能否繼續其專制的態度？張果然肯甘心受統制於蔣介石之下，蔣張能保不再發生衝突？這麼是誰都不敢斷定的事。那末於不遠的將來，蔣張當然是要再戰的。這時候閻張變而立在入關以前的張學良的地位。依蔣依張是人們都不能逆料的。唯張學良之不願使閻馮勢力根本的推翻這回事，也許是不會錯的視察吧。

比利時見聞錄

安特衛普Antwerp

由漢堡入荷蘭，僅過一國境，而標準時間慢了四十分，由海牙而至安特衛普，不過兩點餘鐘，而標準時間又慢了二十分，旅客若不曉的各國之標準時間，常因赴車不及，以致誤事。茲略擧數國標準時間之異，如英，法，比，八時，荷蘭則為八時二十分，德，丹，則為九時，此雖小事，實旅客所不可忽略者也。

安特衛普，是比利時的大商港，在於些爾德河之旁，由河道而達於海，則僅有五十三哩。古時商業之所以發達，皆藉此河，以作交道孔道。十八世紀之時，此河歸荷蘭管理，凡船舶之往來，皆要納稅，因是安特衛普商業，遂大受阻碍。迨至拿坡崙佔領比利時，則將此河改作公共，許各國商船，自由航行，安特衛普之商業，乃復得蒸蒸日上。然此地非僅為商港而已，於軍事上亦實估最重要的位置，故其建設要塞，不遺餘力，而其鞏固，在當時皆稱為難攻不拔之堅壘云。當大戰初起，德軍欲侵入法境，而假道於比利時，比利不從，遂被破壞中立，比軍屢戰屢敗，不數日，而首都布魯西爾Brusselles陷落，比人退守安府，作最後之決戰，當時有一句凄慘而又決心之語曰，「安特衞普，是我國民最後之墳墓也」。八月中旬，德軍再進攻，比人雖出盡力以抵禦，又兼有英兵之應援，其奈不能敵此梟悍善戰之德軍，而安特衛普之運命，遂於是告終，當是時余在故鄉，日讀戰報，觀安府如茶如火之戰爭，使人心驚目眩，遙想此地，一經德軍四十三吋口之巨砲轟擊，定必玉石俱焚，已成一片焦土矣。故今日一抵安府，首先要看的，就是當日戰爭遺跡，纔入逆旅，卽問其主人，何處尚存炮雨彈煙之陳跡。主人告余以某街某寺，休息片刻，卽馳車往觀，所謂某街某寺，其壁上之彈痕，已依稀恍惚，不可認識矣。唯見市中幾個戰爭紀念碑而已。安府人口四十五萬，較之大戰前，不但無減少，而反有增加，故其商業，亦較之戰前尤為繁盛。盖其法郎下落，（戰前二十餘法郎可抵英金一磅，現時百六十餘法郎方抵英金一磅）物價低廉，故各國之士女來遊者，不可勝計，而商業因之以繁昌。夫法郎下落，以致經濟之恐慌，此不待智者而知之，今以法郎之下落，商業反借之以繁昌，未知經濟學上有此變態之原理歟。

公園夜宴

5月29日上午遊了萬壽山，正午囘到北平。本豫定下午就要囘天津的。但到北平沒有看三海是很可惜。所以匆匆用過午飯，即坐洋車到三海中的北海－三海是清朝的御苑之一，位置在宮城西邊，開鑿三個的大水池，連續有好幾里路，在昔日是不許人們窺探的禁地－。北海有座蒙藏式的白塔，建在很高的岡上。站在塔邊，可以望見皇宮、景山、協和大學、北京飯店等處。眺望絕佳，風景果然不錯。因時間關係，急急囘到林寓。林君已經打電話到天津，囑維松君把寄在福建丸船醫之處的行李搬起了。那末因林君的懇意，可以在北平多擔擱兩天。我軍別去，少訓似很疲倦。余獨自煩林君之侄帶路，坐洋車慢慢地由公使區的東交民巷經過，至王府井大街，看看熱鬧的東安市場，買些汗衣並日用雜品囘來。夜受柯政和君招待於中山公園內的西餐館。柯君的細君（日本婦人）少女也來應接。陪賓有我軍君及一張姓的臺中人。林君的細君以及子女都來陪席。一座10餘人，除柯君的細君而外，皆是臺灣的鄉親。柯君說，臺灣人到北平來的很少。自己住在北平已經7、8年，招待過親友連今夜才算第三囘云。林君說，北平值得遊玩的去處很多，所以很歡迎故鄉親友來遊。於自己做得到的地方，當不吝招呼照料。唯有求職而來的，那就不容易給他滿足了。席散後一同散步公園，領略夜景。園中男男女女，熱鬧異常。我軍忽和余談起戀愛問題、思想問題，滔滔不竭。君舌鋒銳利，不減昔日在臺灣和舊文人與御用黨們開始筆戰當時的意氣。唯君對於現在臺灣知名的社會運動家，也抱有許多的不滿，大概是嫌其言行少有一致，並不是基因於主義主張的不同。君現在執教鞭於北京師範大學，暇時得以寫篇小說，或翻譯些外書。賣文生活到也不什麼寂寞。夜10時囘到林寓，听林君告我以順天時報閉鎖前後的情狀。並去年洋車夫暴動當時的光景。郵差工會的組織，水閥、糞筏的結成，都是林君所不能賛許的。互相談談至夜半過方才休息。今天北平各報紙，爭載蔣軍大敗，南京要人在準備逃亡，濟南、徐州、蚌埠等等指日可下云云的記事。余知道都是靠不住的消息。

歷遊故宮

5月30日早晨出門，坐電車到天橋下車，首先參觀天壇。一片荒涼之地，曠濶無涯。跑了1點多鐘，僅走過一部分而已。當中左邊有祈年殿，右邊即祭天的露臺。臺全部用白石砌成，有數十丈四方大。周圍的石門石階好像是按八卦的圖形建就的。附近有幾處黃甍的屋子，大多荒廢不堪。古柏森森，大有郊外的氣象。听說天壇內曾有找途搶刼的怪事。只是歷史上的古迹，並沒有可玩的地方。來遊的人很少，依然要買門票。我們在裡面僅碰見兩三個坐洋車的洋婦人而已。先農壇和天壇僅隔一條大馬路，現時改稱為城南公園。地方較小，略有整頓。園內養蜜蜂很多。園外和天壇相對的地方，充為死囚的銃斃場，給人們感着一種的不快。出城南公園，再由天橋坐電車，經熱鬧的前門街，至皇城邊換乘洋車，直到故宮博物院。宣統廢帝被馮玉祥迫出宮當時，就在這地方。位置在紫禁城內的最南邊，前面直通三殿等處。由北上門入，直至神武門買門票。要入故宮分有東西中三路，天天輪流交換開放。今天開西路，說是最好的。一入宮中彎彎曲曲，實辨不出前後與東西。幸各處貼有指路的文字，不然是跑不出來。宣統廢帝最後的宮中生活，依稀得以想像其概要。宣統后所住的呌做儲秀宮，其妾居於太極殿。麗華軒是大餐廳，東邊臥房有以純金絲織就的銷金帳，其他「沙發」等物排捌都是精巧。西邊為浴室，置有西洋浴槽，到也普通而已。宣統當年就在這餐廳吃中飯的時候，有鹿鐘麟奉馮玉祥的命，帶兵入宮請見，不待他吃完，馬上把他迫上汽車，驅出宮去云。以外如乾隆帝做太子時所居的重華殿，以及清朝某帝某妃所住過的故宮，皆有揭示說明，給遊人們發生無限懷古之念。各宮多藏寶物以供遊人隔窓觀覽。